更新时间:2025-11-05 22:23:16
大年初一的午后,阳光透过薄云洒在胡同里,把积雪晒得微微发融,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炮仗碎屑味儿。傻柱拉着辆旧板车,脚步轻快得像踩了弹簧——车上铺着厚厚的棉被,牧春花裹着枣红色的棉袄,头上还搭着条羊毛围巾,怀里紧紧抱着个圆鼓鼓的襁褓,里面是刚降生的孩子。板车轱辘碾过积雪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轻响,一路从医院拉回了四合院,引得院里的邻居们都从家里探出头来。
最先瞧见他们的是前院的三大爷闫埠贵家。三大爷正围在火炉边嗑瓜子,听见板车声,赶紧凑到窗边,一眼就看见傻柱乐呵呵地拉着车进来。他立刻捅了捅旁边的三大妈,压低声音说:“老婆子你看,傻柱这是把娘俩接回来了!你说他家添了丁,会不会办满月酒?”三大妈也凑到窗边瞅了瞅,眼睛亮了亮:“依我看,八成得办!你想啊,傻柱在轧钢厂食堂当厨子,工资高不说,食材还多,办酒席肯定不亏。再说他俩结婚时都没摆桌,这回添了孩子,怎么也得请大伙吃一顿!”三大爷捻着胡子笑了:“可不是嘛!到时候咱一家五口都去,多吃点硬菜,准能把随的礼钱吃回本儿!”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,话题全绕着“满月酒能吃啥”转,仿佛已经闻到了肉香味儿。
板车拉到中院,一大爷易中海正站在门口扫积雪,见傻柱过来,手里的扫帚顿了顿,笑着迎上去:“回来了?母子俩都还好吧?”傻柱咧着嘴点头:“好!都好!医生说春花恢复得快,孩子也壮实!”说着还不忘掀开襁褓一角,让一大爷看孩子的小脸蛋。一大爷瞅了一眼,转头回屋对一大妈说:“你看傻柱这笑模样,我猜准是个儿子。”一大妈端着装了热水的搪瓷杯递给一大爷,笑着反驳:“那可不一定。前阵子春花跟我聊天,说傻柱老念叨想要个闺女,还说最好长得像春花,又漂亮又乖巧,比小子省心。”一大爷听了,轻轻叹了口气:“嘴上说的谁不会?这年头,谁家不盼着有个儿子传宗接代?真要是闺女,傻柱心里未必真乐意。”一大妈手里的碗顿了顿,声音软了些:“其实咱要是有个闺女也挺好,你看傻柱对他岳父多孝顺,亲儿子也未必做到这样。”一大爷没接话,目光望向何家的方向,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,沉默了好一会儿。
中院的另一头,贾家的贾张氏早就扒着门框瞅着了。见傻柱把牧春花伺候得周周到到,她撇了撇嘴,扭头对屋里的秦淮茹说:“你看看他媳妇儿多金贵!生个孩子还非得去医院,大过年的在医院遭罪,多不吉利,依我看,来年他们家指定倒大霉!”话刚说完,又想起大年初一不能说晦气话,赶紧往地上“呸呸呸”吐了三口,嘴里还念叨着“大吉大利”。
吐完了,她又转头冲里屋喊:“东旭!你还躺着呢?明天带着淮茹回娘家,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吗?”贾东旭正靠在炕头抽烟,听见这话,没好气地应:“买东西你们娘俩去不就行了?干嘛非得叫我?这半年我累死累活的,就想歇两天。”贾张氏一听“累死”俩字,立马急了,又是“呸呸呸”三声:“你这孩子!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啊活的,多不吉利!让你去你就去,哪来那么多废话!”
秦淮茹原本在一旁收拾衣服,听见要回娘家买东西,眼睛一下子亮了,连忙劝贾张氏:“妈,您别催东旭了。这半年东旭确实累,一大爷总拉着他做这做那,院里扫雪、帮邻居修东西,哪回都少不了他,出力最多。他在厂里上班本来就忙,下了班也不得清闲,也就过年能歇几天,就让他好好歇歇吧。”
贾张氏翻了个白眼,坐在炕沿上嘟囔:“谁让他是易中海的徒弟呢?现在只能顺着他,出力就出力呗,好歹不用咱们出钱。”可越说越觉得不平衡,声音也拔高了些:“易中海想赚好名声,就拉着我儿子跑腿出力,他自己怎么不多搭把手?哦,他是出了力,可他工资高啊!要是他肯出钱,帮衬帮衬院里的人,什么好名声没有?还用得着天天拉着我儿子折腾?”她说着,还狠狠瞪了一眼一大爷家的方向,满肚子的怨气没处撒。
推开何家的木门,一股暖意瞬间裹住了人——炕早就烧得滚烫,连炕席都透着热气,牧春花被小心地扶到炕上,刚躺下,木老爹就拄着拐杖凑了过来,雨水也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,俩人头挨着头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牧春花怀里的襁褓,急着要看孩子。
“慢点慢点,别吓着孩子。”牧春花笑着掀开襁褓一角,露出孩子粉嫩的小脸蛋,小嘴巴还轻轻抿着,像是在做梦。木老爹凑得更近了,皱纹里都堆着笑:“真好真好,这小子长得白净,跟你小时候一个样!”雨水也踮着脚,伸手想碰孩子的小手,又怕碰疼了,好奇地问:“嫂子,这就是我小侄子吗?”牧春花笑着点头,屋里满是细碎的欢喜。
傻柱没凑这个热闹,转身就往灶台边去。他熟练地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,火苗“噌”地窜了起来,映得他脸上暖洋洋的。“得赶紧烧热水,已经尿了好几个尿布了,得洗干净晾干。”他一边念叨,一边把搪瓷盆摆到灶台上,接满冷水等着烧开。没一会儿,水就冒了热气,他把脏尿布放进盆里,倒上热水泡着,又找了块肥皂,蹲在小板凳上搓了起来。肥皂泡沾在他手上,他却一点也不在意,搓得格外认真,连尿布边角的污渍都要反复揉好几遍。
等他端着洗干净的尿布出来晾,正好遇上几个邻居在院里串门。张大妈一眼就看见他手里的尿布,忍不住笑着打趣:“哟,柱子,你这大老爷们儿还洗尿布呢?这可是新鲜事儿!”李大叔也凑过来看:“可不是嘛,搁以前,哪有男人干这个的?柱子你可真疼你媳妇儿!”傻柱听着这话,心里美滋滋的,嘴上却故作不在意:“嗨,春花刚生完孩子,得歇着,我多干点咋了?”话虽这么说,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,晾尿布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。
晾完尿布回屋,傻柱轻手轻脚地走到炕边,见儿子在牧春花旁边睡得正香,小胸脯一鼓一鼓的,他悄悄凑过去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孩子。那小模样怎么看都看不够——眉毛细细的,像画上去的,鼻子小巧,连耳朵都是粉嫩嫩的。他看了好一会儿,才扭过头对牧春花说:“早两个月我就给赵叔寄了信,让他帮忙给孩子起个名儿。本来想着年底能收到回信,估计是邮局忙,没送来。等过完年开了工,我就去邮局问问,信应该早寄到了。”说着,他又有点担心,“就是不知道我寄过去的芝麻酱和香油,路上撒没撒。赵叔在那边,可吃不上咱北京这口儿,好不容易寄点过去,要是撒了就可惜了。”
牧春花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,安慰道:“放心吧,寄的时候裹得严实,肯定没撒。过完年去拿信就行。”她顿了顿,又想起件事,“对了,起名这事儿,你得给你爹写封信说一声。万一你家有辈分讲究,也得让他给起个名儿,毕竟他是孩子的爷爷。”
傻柱一听这话,立马扭头:“不用管他!他都去给别人家当爹了,还想给我儿子起名?”
牧春花撇了撇嘴,语气认真起来:“你可别这么说。咱们每个月还拿着他的工资呢,这钱不也得用到孩子身上?他再怎么不对,也是把你养到十六七岁,给你找了轧钢厂的工作,还留了房子和钱才走的,对咱们不算差了——虽说对雨水是亏了点。”
傻柱愣了愣,琢磨着牧春花的话,觉得也在理。他皱着眉嘀咕:“他都走两三年了,身上指定攒了不少私房钱。我不把这点钱弄过来,岂不是全便宜白家那几个小白眼狼了?”说着,他突然拔高声音,冲外屋喊:“雨水!雨水快进来!”
雨水正跟牧老爹玩翻绳,听见喊声赶紧跑进来:“哥,咋了?”
“你来给咱爹写封信。”傻柱指着桌子上的纸和笔,“就说家里添了个小子,让他给起个名儿。顺便让我看看,你在学校学的字儿怎么样了,别写得歪歪扭扭的!”雨水一听要写信,眼睛一亮,赶紧跑到桌子边,拿起笔就准备写,屋里又热闹了起来,满是烟火气的暖意。
过完年开工没几天,后厨的何大清正颠着炒锅炒大锅菜,就听见传达室的师傅喊他:“何大清,有你家的信!”他赶紧关火擦手,一路小跑接过来——信封上是女儿雨水的字迹,右下角还歪歪扭扭画了个小圆圈,像是孩子的涂鸦。
回到后厨角落,何大清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,信纸刚展开,“哥说嫂子生了,是个大胖小子”这句话就撞进了眼里。他手里的信纸“哗啦”响了一声,眼睛瞬间亮了,反复看了三遍,确认没看错,嘴角一下子咧到了耳根。更让他心花怒放的是后面那句——“哥让你给小侄子起个名字”。
“嘿!”何大清忍不住拍了下大腿,得意地晃了晃信纸,对着旁边切菜的同事说,“看见没?我儿子让我给孙子起名!我有孙子了!”这在何大清看来就是儿子在跟自己低头认错。紧接着心里又说“赵主任跟你再亲又怎么样?我才是你亲爹!孙子的名字,还得我这个爷爷来起!”
他把信揣进怀里,炒起菜来都比平时有劲,菜香飘得满后厨都是。一整天,何大清脸上的笑就没断过,同事们见状都围过来打趣:“大清,看你这乐呵劲儿,是有啥好事啊?”他立马挺直腰板,声音洪亮:“我有孙子了!大胖小子,听说壮实得很!”不管谁来道喜,他都一一应着,那股子得意劲儿,恨不得让全厂子都知道。
好不容易熬到下班,何大清揣着信一路小跑回家。推开门,他就坐在桌边翻来覆去地看信,可一想到“给孙子起名”,刚才的得意就少了一半——他没念过几天书,跟半文盲也差不了多少,平时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,哪会起什么像样的名字?何家也没什么辈分讲究,儿子叫“何雨柱”,是因为出生那天下雨;女儿叫“雨水”,纯粹是跟着哥哥的名字凑的。他抓着头发琢磨半天,脑子里除了“柱子”“石头”这类糙名字,再想不出别的,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,抓耳挠腮的。
白寡妇正在灶台边刷碗,见他这模样,还以为他遇上了啥难事,赶紧擦着手凑过来:“大清,这是咋了?愁眉苦脸的,出啥事儿了?”
何大清一抬头,脸上又堆起笑,扬了扬手里的信:“我有孙子了!刚生的大胖小子,让我给起名呢,我这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!”
白寡妇心里“哼”了一声,嘴上却没说啥——你有孙子跟我有啥关系?又不是我家的。可转念一想,何大清这会儿正高兴,不如趁这机会提提生活费的事儿,便软着语气说:“这是大喜事啊!该高兴才对。对了大清,你看家里三个孩子越来越大了,半大小子吃死老子,以前一个月20块的生活费,现在实在不够用了……”
这话刚说完,何大清脸上的笑瞬间没了,眼睛一瞪:“我高兴是因为我有孙子,跟你家这几个小子有啥关系?还想从我这儿多要钱?”他越说越气,手指着灶台:“都两三年了,你肚子一点动静没有,我挣的钱,将来肯定得留给我何家的孙子!他们吃不饱?吃不饱能饿死?饿死跟我有啥关系?我一天在家吃几顿饭?我的粮食定量,是不是都喂到你家小子嘴里了?这还不够?要不把我煮了给他们吃?”
白寡妇被他怼得脸色发白,可话都到嘴边了,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:“你的定量加起来也不够啊!三个孩子是真能吃,而且20块钱不光是吃饭,他们长得快,老大得做新衣服,老二老三捡老大的穿,一年也得添两身;还有学费,书本费,哪样不要钱……”
“别跟我说这些!”何大清猛地打断她,不耐烦地挥挥手,“跟我没关系!我给你的生活费就这么多,你伺候得好,我兴许还能多给俩;不够花,你自己想办法,别来找我!”
白寡妇看着他翻脸不认人的模样,眼泪差点掉下来——心里委屈得不行:你跟你儿子闹矛盾,就拿我家孩子撒气;现在跟你儿子和好了,还是拿我家孩子撒气,我这几个儿子,命怎么就这么苦啊!她咬着嘴唇,没再说话,转身默默走回灶台边,继续刷碗,眼泪“吧嗒吧嗒”掉进了洗碗盆里。
何大清在桌边坐了整整一夜,油灯的火苗晃了又晃,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他手里攥着支铅笔,纸上涂涂画画满是歪歪扭扭的字——从“何石头”“何铁蛋”这类糙名,到琢磨着凑个文雅的,可想来想去,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。直到天快亮时,窗外泛起鱼肚白,他突然一拍大腿,眼睛亮了:“晋!晋城的晋!晋远!何晋远!”
这个名字在他心里转了又转,越想越觉得好。他现在身处晋城;“远”字既说着他如今远在外地,也藏着他的心思——等以后再有孙子,名字里都得带个“晋”,就算他老了回北京养老,就算这些孩子没见过他,一叫名字也知道爷爷的根在晋城。更重要的是,他想让傻柱每次喊儿子名字时,都能想起他这个远在他乡的爹。
何大清越想越得意,连夜找出信纸,一笔一划地写回信,虽然字还是歪歪扭扭,却写得格外认真。写完信,他又从床底下的木盒子里翻出私房钱,一沓沓数着,最后只给自己留了十几块零头,剩下的全塞进了信封——这是给孙子的见面礼,也是他这个爷爷的心意。第二天一早,他揣着信一路小跑,生怕耽误了寄信的时间。
北京这边,何雨柱收到信时正在食堂做饭,随手揣进兜里。等下了班回家,他掏信时只扫了两眼名字,就把信纸扔到了一边,专心数起里面的钱:“还行,这老头总算没抠门到底。”牧春花捡起信纸,看着“何晋远”三个字,皱了皱眉:“这名字听着有点绕,不太顺口。”何雨柱撇撇嘴:“我就说吧,还是得用赵叔起的。”牧春花点点头,把信纸叠好收起来,心里也认同赵主任的眼光。
远在四川的赵主任,前段时间都在忙着寻亲。他回到四川后,没顾上歇脚,就开始四处打听妻儿的下落。先是拐了好几道弯,找到一个远房堂侄,才从对方口中得知,战乱时他媳妇带着婆婆和儿子逃去了邻省;后来又找到当年和他媳妇一起逃难的乡邻,才知道她们在邻省扎了根,建国后乡亲们因为念着故土,又想着哪都能分田地,便携儿带女往四川回。赵主任找到他们后,也终于得到了妻儿老小的下落,但是同时也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已经客死异乡,自己的媳妇也已经重病缠身,因为支撑不住颠簸的回乡路。所以儿子带着儿媳妇守着重病的母亲没有回来。
赵主任顺着线索赶到邻省,终于在一个小村庄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妻儿。媳妇见到他时,情绪激动得说不出话,原本病得下不了床的身子,竟像是好了大半,能走能说,还能笑着给他做饭。可赵主任心里清楚,这是回光返照——没几天,媳妇就在睡梦中安安静静地走了。他没把媳妇的尸身带回四川,因为婆婆早已客死异乡,葬在了邻省,他想着婆媳俩生前相互扶持大半辈子,便把媳妇也葬在了婆婆身边,让她们死后也能做伴。最后,他只带着儿子一家,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。
何雨柱寄信的时候正好赶上自己的小孙子出生,赵主任特意给孩子取名“赵锋”,取“锋利”之意,盼着孩子将来能成为共和国的一把尖刀,有担当有力量。如今收到何雨柱的信,让他给孩子起名,他琢磨了好几天,最终定了“何铮”——铁骨铮铮的“铮”。他没见过这个孩子,却盼着这孩子能像“铮”字一样,骨子里有股韧劲,将来做个坚毅果敢、顶天立地的人。等他把写着“何铮”的信寄出去时,心里满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的期许。
